骑士黎

角色与真人水仙适配性测试。

 自娱自乐产物。 

*

 

 

-昼-

 

宋乔安到现在都畏惧着入睡。

自从刘天彦离开后，她的梦境就只剩黑白两种颜色：黑色让她陷入连酒精都无法缓解的恐慌，白色则让思念化作注射器，把伤感反复勾起来的同时再把她的所有希望和乐观都抽走。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有时候大脑会把这两段梦境放在一起，就像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再给她递一颗失去了风味的糖？

她想念不会做梦的日子——那时候她每天或许只能睡上一两个钟头，但虚幻的场景不会在每个清晨准时地给现实中的她致命的一击。

她已经习惯于每一天早上，在晨光划破天空之际从慌张、恐惧亦或是悲伤之中惊醒。她的瞳孔总是会迅速放大，视线则在几分钟之后才变得清晰。空了一半的双人床给了她足够的地方握着酒杯静坐出神，等着闹钟响起来，逼迫她再用柔弱又单薄的身躯撑起“强大得无懈可击的冰山副总监”的战衣一次。

所以没有梦境，没有见到仓皇逃离电影院的人群或者骑着车对她微笑的儿子的一晚沉睡，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种足够新奇的体验。

 

对昨夜发生的事情，宋乔安的印象一直带着让画面模糊的雾气——她能很清楚地记得的部分到刘昭国和宋乔平胡闹一样带着刘天晴离家出走的这一段就戛然而止。见到躺在一侧的长沙发上，乖巧地将手放在脸庞的一侧，覆盖在毛毯下的双膝微曲着的密友时，她先是缩了缩身子来定神，一小会儿之后才将零散在地毯上的酒渍的记忆碎片串接起来。

她一直不太习惯于熟络之后由贾静雯表现出的激烈和热忱，这个人在摄影机面前表现出的难道不是恰到好处的体贴和巧妙的距离感吗？所谓的“得体”和“客套”在宋乔安的面前没有半点存在的痕迹，每每被对方用肢体语言关照时，她都觉得周遭的温度过高，让她汗流浃背——物理上和心理上都是。

但有贾静雯在身边的时候，她所背负的东西好像变轻了一点——就像堵在防洪堤前的水被引流出来，让出现裂缝的石块不再承受那么强的压力。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位密友的感激。

只是这件事对所有的人都是秘密，包括这位密友。

 

将本该平铺在床上的薄被归位，拿回充满电的手机。通讯软件上跳出了二十来条消息，廖钮世的名字在最顶部格外惹眼。

“今天你休息，老板说的。”

突然多出来的闲暇时光让宋乔安一时失语，不知该干些什么。站在衣柜前，她习惯性地将手伸向了没有过多装饰，但版式漂亮的白色衬衣和深色的高腰西装裤。迟疑过两秒，她还是决定让它们成为今日的行装。

 

温热的水流拍打着她的全身，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浅薄的桃红色。水珠顺着她耳边的碎发，滑过脸颊，流过颈项，最终在锁骨处稍作停留，便过完这短暂的一生。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宋乔安无法通过门外的动静知道客厅里的情况，她有点担心自己的动作吵醒还在和周公见面的另一个人。

擦干身子，裹上浴巾，将潮湿的头发从织物和身躯的间隙拉出来，搭在不那么干燥的表面，再推门而出。贾静雯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揉眼睛，见到方才出浴的宋乔安，抬起空闲出来的手，小幅度地挥了挥，附带了一句轻飘飘的“Hi~”

宋乔安好像听见了什么硬物破碎的声音——好似是钙化质碎裂落到地上，露出它保护着的柔软组织体。

但本想在客人睡醒后就把她赶回家的家主有些心软，没法当机立断地下达逐客令。

“电视柜从左到右数第二格有牙刷，你开一支来用。杯子我来拿，毛巾和化妆品用我的，可以吗？”

说话的人目光闪躲着，刻意不去看沙发上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另一个自己。她擦头发的手速度加快了些，脸上的绯红色不知是因为高温而留下的痕迹，或者因其他原因而生起。

“好啊，你先去吹头，我来做早饭。”

宋乔安加快了往橱柜的方向去的脚步，她取出一只玻璃杯，手臂随身躯转向后方，正好让透明的物件被她想交付的那个人接住。

 

贾静雯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没有太多的自信，但也不觉得早饭她会应付不来。在现在的丈夫出现前，她可以一个人照顾大女儿的生活起居，早餐并不需要太多的经验积累，只要有材料，她就能做得像模像样。

她打开宋乔安的冰箱，才知道“弹尽粮绝”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惨淡的光景。最后的食物已经在前一晚被她扫荡完毕，储物格如今干净过商店里展出的模型，只剩几瓶烈酒对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听到从楼梯那里传来的声响，她转眼望去。习惯地穿上工作服的宋乔安并没有带妆，但依然美丽。她把头发绑在一起，像是披上了铠甲，准备奔赴向下一个战场——她又变得冷若冰霜、锐如剑雪，脸上自然的淡漠让贾静雯心底的无名火开始烧起来。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诶。”

发话的人撑着柜门，目光如炬，本想将“你都没好好照顾自己，更不要说天晴”的潜台词吐露出来，但想到对方的状态，还是将这句比刀更锋利的话收了起来。

宋乔安听罢，凑过去自己确认了一番，见到结果后却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哦，我不用吃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作为回复。

她已经习惯于将别人推到一边的模式了，亦习惯了听到自己带刺的言辞的人的扬长而去。

但这一次的对象被她彻底地激怒。贾静雯关上冰箱门，便紧紧地拉住宋乔安的手腕，要她跟自己出去。

“去哪里？”

宋乔安吃痛，面色里也带着不悦。

“先去吃早餐，然后一起去市场，把冰箱填满。”

贾静雯把人拉到玄关，见屋主没有反应，便自己拉开了鞋柜，给她找出一双平底鞋。

“我要上班。”

撒谎的人终归是心虚，答话时的底气都不太够。

“宋乔安，晨间新闻已经快播完了，你如果要上班怎么还会悠哉地洗完澡，然后让我在这里拉着你出门？”

见到谎言被戳破，家主不再多反驳。贾静雯满意地笑了笑，打量了眼前的密友一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充满了违和感。

“宋总监，难得放假，你要不要换一套衣服？”

 

宋乔安最终还是换了休闲装，黑色的T恤和白色的阔腿裤被她穿得甚是美丽。贾静雯给她挑的鞋子大概是她鞋柜里最具有活力的一双——就算说活泼出挑，也只是在纯白的皮制板鞋上的左右两侧分别加了某一名牌的经典配色的缎带。

她看着兴奋的另一个自己，浅色的oversized T恤衫配上紧身的牛仔裤，加上Nike的黑色运动鞋，活脱脱一个青春少女。

无论从装扮还是气质都和阴沉的自己天差地别。

“走啦走啦，我要吃那一家店的水果松饼！轻奶油和它真的超配！”

贾静雯挽住她的手臂，让她根本没空沉浸在没来由的感伤中。屋外阳光有些刺眼，晃得她有些不舒服，一旁的人反应也相同，只是表达不满的方式从隐忍换成了撒娇式的提问：

“我们要不要回家拿遮阳伞啊？好晒哦。”

宋乔安望向天空，眼前的一抹湛蓝或许真的让她感到有一点开心，因此她的笑颜会不自觉地绽放。她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也得到了另一人的认同。

 

她们的活动时长远远超过了宋乔安的预想。

早餐时间变得像是闺蜜聚会，贾静雯选的店铺以甜食闻名，但推荐人也倾力推荐了这家店的三明治配炒蛋。推荐人亦将自己的那一份松饼切下一块，给自己的密友分享。宋乔安虽不嗜甜味，但难负盛情，最终点了两杯斋啡，一杯作三明治的伴侣，一杯则被拿来对冲过度的甜。

“好吃吗？”桌子对面的人问道，眼中闪烁着期待。

“比我想的要淡一些，刚刚好。”回应的人呡了一口棕黑色的液体，做出了她的语言体系内最中肯的评价。

贾静雯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补上一句“太好了！”来传递自己的喜悦。餐厅里的背景音乐从英文民谣转为了中文的流行曲，前期的钢琴声悠扬，从第二段开始加入的吉他声又足够激烈。贾静雯努力地跟着旋律哼唱完全曲，宋乔安则将注意力放在歌词上，一时间失了神。等她整理好情绪，看见对面的密友露出的笑容，她即刻明白了这一曲的用意，也不去深究另一个自己和店员的串通一气。

“谢谢。”

宋乔安别扭地吐出这久违的两个字，随即用咖啡杯挡住了唇部。

这大概是宋乔安经历过的，最温柔的表白。

 

等她们提着两个大包回到家门口时，已经接近午餐时间。

宋乔安其实一点都不饿，即便她一上午之内除了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中餐需要的材料，又跑去了周遭的咖啡店和进口的超级市场，消耗了足够多的能量。在贾静雯的带领下，她买下了许多在平时会觉得“没必要购置”的东西——她甚至在明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和兴致自制咖啡的前提下，买了两种不同的咖啡豆以及新的研磨器。

她掏出钥匙开门，在餐厅里吃着面的男人没有毁掉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良好心情，这已经像是个奇迹。

 

刘昭国觉得自己可能落入了某个平行时空——在他的眼前有两个宋乔安，性格也和他目前所认知的那一位有着极大的差异。一个笑起来像极了今天的太阳，明丽而耀眼，另一个大抵似今晚的月亮，冷清但温柔。

不，更明媚的那个应该是出名的演员，至于方才尴尬地对他点头的，才是宋乔安。他早该想起来自己妻子的密友和她分享了同样的容颜。

这样提醒过自己，男人倒是恢复了不少理性。他起身对两人打过招呼，尽到另一位家主的职责，接过纸袋放在餐桌的空余部分。他自然地接过了宋乔安手中的负荷，彼此的目光相撞过一秒，接着便相互闪躲。他并没有帮上贾静雯，更夸张的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许久的演员表现出的周到让身为主人的他都体会到了几分拘谨。

“昭国哥回来了，那我走了！我跑来找乔安这么久，我家那边的老爷和小姐们现在应该要我回去谢罪。”

 

刘昭国很久没有看到宋乔安往上扬起嘴角。实际上，在他的记忆里，自天彦离去后，家里的所有成员好像都失去了接受所有与快乐搭边的事物的能力。

但至少这一刻，他眼中的宋乔安，真的因为密友的幽默感到了开怀。

“乔安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想起给他们搭桥牵线的学长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自禁地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那时候的他们即便时常因为工作理念不同而争执，但他看到妻子的笑容时，总会忘掉一切的不快，成为率先示弱的那一个。而对此，就算他们已经在关系破裂的边缘徘徊，他也从未后悔。

他第一次对学长的话做出回应时，已经在西服的外套里藏好了一枚戒指。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他看着妻子试探性地给予了密友拥抱，然后被对方更大的力道环住腰际，露出了和下定决心求婚之前相同的，腼腆的笑容。